第十章 托孤（3k）
从青山顶上传来的钟声很快就结束了，可却在顾迦的心中留下了不祥的预感。
——这意味着陆文宇可能要做些什么了。
他提着布包的匣子，一边感受着其中庞大至极的精气在沉寂与活跃中交替更迭，一边神情恍惚的走出了村长的庭院。
村长为什么会把这以价值连城来形容也毫不夸张的源，交给自己这个陌生人？
他大概也能够理解一些。
或许是不想便宜迟早会搜到这里的陆文宇，亦或者是对自己这个斩杀他帮凶者的感谢。
可最重要的...应该还是从自己斩杀那头巨鹰，与陆文宇结仇的事实中，看到了以后能够帮他们报仇的希望。
的确，这三条加起来，对村长来说都是无比充足的理由，而且对他顾迦来说，这同样是好事，确确实实，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。
他渴望在这片东荒大地中延寿，那么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和修行界打交道。
大小药王，延寿八百年的龙鳅，乃至于能让无缺大帝再次活出一世，实为仙王遗骸的不死神药。
或者踏上修行之路，突破境界，增加自己原有寿命。
这两条路，哪个不跟源挂钩？手上能有点钱总是没错。
但不知为何，顾迦心中堵得发慌。
真按村长所说，打个招呼...扭头就走？
让他们留在这里承受陆文宇接下来的怒火？
他抬起头，干脆挥手唤出系统，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。
【宿主:顾迦/？？？】
【杀戮点:四十】
【体质:？？？】
【阶位:凡人】
【功法:无】
【寿元大限:二十六】
【剩余寿元:三个月七天零十个时辰】
【时空长河排斥度:百分之零】
以前顾迦在地球上验血，体检的时候，都没有什么异状，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，吸收天地灵气后，他的血就带上了金色和紫色。
这让他感受到深深地疑惑——自己到底是什么体质？
从肉身战力无双来看，单纯紫色和单纯金色他都能有点猜测，但紫色金色都有？
总不可能，是那个从理论上就不可能存在于世间的，都没有同人小说敢写的体质...
“算了，就算是真的又如何？修行门槛都来不及踏入，想那么多现在也不顶用，还是来点实际的。”
顾迦看向自己的剩余寿元，随后在右边那个小小的加号上按了一下。
忽然，他感受到一股细微的清凉气息在脐下三寸流转而出，随后溢入四肢百骸。
下一刻，杀戮点那一栏变成了三十九，而剩余寿元则变成了三个月八天零十个时辰。
这就增加了一天的寿命？
顾迦甚至都没产生什么真实感，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，双眼看着杀戮点那一栏的数字略有些失望。
一点杀戮点对应一天。
这意味着，杀死那头鹰这样的苦海修士也只能延续他一个月出头的生命，也不知道这系统究竟是如何计算的点数...
但能多活一个月十天，也终究是好的。
顾迦苦笑一下，心中只能如此安慰自己。
就在这时，他鼻尖耸动，忽然感觉到自己嗅到了村中飘来的香气。
.....
村口，王伯的大院中。
一群老人围绕着那只巨鹰用各种工具乒乒乓乓处理了半天——他们似乎对此事爆发出了超乎常理的活力，像是要将一直以来的将仇恨发泄在它身上似的。
好在它已经死去，苦海中神力消散，硬度韧性不亚于钢铁的羽毛也能够被拔出，放在一旁，最终整个被处理了一遍，留下了雪白而巨大的鹰身。
当顾迦走到院子中的时候，看到的就是分别放在两个接近一人高大锅中炖煮的，剁成块的一百多斤鹰肉与村民们千辛万苦才劈开的骨架。
鸟类本就很轻，能留下百余斤纯肉已经是它大的离谱的证明了。
在大火炖煮下，随着浮沫的撇去，那正在咕噜咕噜滚动的汤汁逐渐泛上了雪白的颜色，晶莹洁白的鹰肉看起来相当嫩滑，似乎能够看到隐隐约约的有霞光在其中流转，虽然还未彻底煮熟，但诱人至极的香气已经开始散发出来。
而王伯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一个大锅旁，努力搅动着锅中的肉。
有个老太太看到了旁边走来的的顾迦，喊道:“顾迦娃儿，你先去洗个澡，水已经从井里打好咯，换身衣服这里也差不多咯。”
“...啊？”看着他们的烹饪，顾迦有点呆住，“你们这是...？”
——这鸟，是吃过人的啊？
当然倒不是他有精神洁癖，他惊讶的是，这只鸟的食物中，很有可能有他们的孩子，孙子辈。
这种情况下，都可以面不改色的煮熟了吃下去么？
然而他忽然发现，这里的人大部分眼圈还是红的，明显心中的情绪还不稳定。
顾迦更加疑惑了。
然而就在这时，王伯忽然开口了，语气中则明显带着急迫。
“煮肉都看不明白？快点！在不快点就来不及咯！”
他抬起头，左右看了看，高声道:“你们来几个人帮他去冲一哈水，身上全是血，难闻得紧，洗完随便找套衣服！”
话音刚落，周围站着的村民忽然冲出几个人，开始推搡顾迦。
他虽然不明白要发生了什么，可生怕自己一用力直接杀死他们，只能乖乖照做。
......
一刻钟后。
顾迦洗浴完毕，全身清爽的从满是井水的木桶中跨出，然后再换上一身极为合体的玄色猎装，走出不知是谁家的院子。
当他再次来到王伯的院落中的时候，看到的，是摆在桌上，那大脸盆大小海碗装着的，堆成小山的鹰肉。
“....”
而村民们站在这并不大的院落中，乌泱泱一片，可没有人说话，只是眼神各异的望着他。
有仇恨，有愤怒，也有歇斯底里的疯狂，以及期待与希望。
唯有王伯来到了他的身后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颤抖道:“吃吧，顾迦娃儿。”
村长也已经站在一旁，同样开口说道:“妖兽的肉是大补中的大补，就算是修行者都会对其动心。”
人群中，村民同样打破了沉默。
“村长都跟俺们讲过了，俺们都知道了！”
“能吃多少吃多少。”
“浪费也没关系，实在吃不下就吃最好的肉。”
“快点撒，再不快点来不及咯！”
顾迦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，高声从喉中爆发而出，一瞬间盖过了所有人:“来不及...到底是什么来不及？你们能不能说清楚？”
他低下头，看着这碗香气扑鼻，令人垂涎欲滴的妖兽肉，轻声道:“要知道，这头鹰妖，有可能吃了你们的...”
所有村民一下子沉默了。
过了十几息，村长叹息道:“我知道，它有可能吃了我们家孙子...就算不是它吃的，也是它和那畜生害死的。”
他抬起手:“但正是因为恨它，所以才要你把它吃掉...明白么。”
顾迦怔怔地望向他手指的方向。
那是青山的顶部。
“刚刚，从那里传来了钟声，传遍了整座青山，老头子虽然不懂修行，但也知道有什么事很快就要发生了。”
顾迦暴躁地低喝道:“那现在更应该赶快走！轮海秘境的妖兽确实大补，你们吃了说不定就能在他来之前跑出这片森林啊！”
村长惨笑一声:“就连你都说自己根本赢不了，那么我们就算跑掉了，又能有什么用？”
“这一年来，我们难道不也是像这般活着？但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？不如猪狗。”
村民们鸦雀无声，无人反驳。
就连王伯都如此。
顾迦怔怔地看着他们，彻底明白了。
这帮老头老太...是在托孤啊，向仅仅只认识了十五天的自己。
有必要吗？自己真的就这么值得信任？
要知道，他半天以前还在纠结要不要杀他们获得杀戮点啊...
你们的命难道就是这么不值钱的，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？
“该走了，年轻人，在他找到你之前。”
村长轻声道:“所以，至少在走之前多吃一点。”
他浑浊的双眼似乎都明亮了起来，甚至明亮的渗人，沉声道:“如果你不吃，那我们青山村的孩儿，清河村的乡亲，还有我们，全部都白死了，进了他们两个的腹中。”
他站在村民前，似乎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:“与其喂给畜生，我们宁可被你吃掉，哪怕只有一点好处都行。”
“因为和我们这帮老骨头不同，你如此年轻就可以搏杀修行者，也是我们唯一能够想到的，以后有可能帮我们报复那家伙的人。”
而压抑的村民们终于找到了可以插话的地方，一时间群情激奋:“我家阿大阿二个个是有血性的汉子，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同意的！”
“哪个敢不同意，我们就下去跟他说！”
王伯也看着他，说道:“顾迦娃儿，你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。”
嘈杂的话语中，唯独村长的语气无比冷静。
“这是我们唯一能帮你做的...或许你也可以视为，我们这些没用的凡人，给予你的最后祝福。”
顾迦左右转头，看着村民们的神情。
是的...
祝福。
愤怒，极端的仇恨，悲痛，疯狂，理智不存。
这就是现在的他们，压抑麻木到极点爆发下什么都不在乎的疯子。
顾迦知道，自己只来到这个世界十五天，因此不能够感同身受这一切，很难理解这些村民不理智的想法。
但...他终究还是能明白一件事。
这些疯子，把心中仅剩的善意，留给了自己这个陌生人。
顾迦咬紧牙关，拳头缓缓握紧。
终于，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中。
他在木桌前坐了下来，一言不发，开始狼吞虎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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